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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红于二月花

   来源:法制晨报   日期:2020-11-21 10:25:23
导读:作者:陈清武(湖南湘潭)(一)吱!一个急刹,中伟将车停在了斑马线旁。你们坐着别动,他跳下车。金萍见斑马线上一老太太正双手扶着拐杖,弯腰驼背一步三摇地往前挪,也下了车,二人一左一右挽着老人,慢慢
作者:陈清武(湖南湘潭)

(一)

吱——!”一个急刹,中伟将车停在了斑马线旁。“你们坐着别动”,他跳下车。金萍见斑马线上一老太太正双手扶着拐杖,弯腰驼背一步三摇地往前挪,也下了车,二人一左一右挽着老人,慢慢向对面人行道走去。

“伟哥,姐——罚款的警察叔叔来了!”盼盼从后排窗口探头朝他俩喊。听见喊声中伟忙蹲下身子,金萍帮着扶到背上,双手护住老人,快步到了对面人行道,轻轻放下,嘱咐了几句,俩人这才小跑着回到车上。刚才此起彼伏催促的喇叭声已止,10几辆车安静地停在他们车后……

“请出示驾照!”是位女警官!她向中伟敬礼后敲着车窗说。“盼盼你啥眼神——男女不分的。”中伟说着话摇下车窗,将驾照递了过去。女警官看过,送还中伟,微笑着说了句“辛苦了”,又做个标准的放行手势。中伟冲她笑笑,说了声“谢谢”,一踩油门,车开了。

“伟哥,刚才我在后视镜里看见的真是个叔叔”,盼盼有些委屈地说道。“这镜子是魔镜吗?不是吧!以后记住了,看到的有时也不一定是真的”,中伟还想说什么,金萍边拿纸巾擦着中伟左肩上的口水痰渍打断了他,“好啦听我说,给盼盼讲正事吧——哎!我好像在哪见过她。”

“对了,上周六下午,在‘华隆步步高’一楼,她抱着一个3岁女孩,找到了走散的妈妈,对,就是她!”中伟也记了起来,“对,对!也是穿这身警服,只是——上周她好像胖些哦……”金萍冲中伟一瞪眼,“啥眼神?才隔一星期就看出胖瘦来?刚才还好意思说盼盼,是不是?盼盼。”金萍转脸问道。盼盼没吭声,只是冲着姐猛点头。

“王晓棠!你们说,像不像?”中伟蹦出一句。金萍想了想,“也是啊,网上这段时间尽是这位电影名星的美人照!五宫、脸型、身材真是差不多一模一样呢。眼睛可是比王晓棠漂亮多了——还透着英气。行啊,亏你想得出!”金萍拍了拍中伟,话里有话地点赞了一句。中伟说,“我也是上网才知道,说她德艺双馨,唉,比起现在的年青演员来……,哎,她还演过金环、银环知道不?”

“不知道!我喜欢看‘战狼’,伟哥。”“扯远了,说正事”,金萍说罢回过头逗弟弟,“盼盼,伟哥要到‘步步高’吃大餐,去不去啊?”“我要去!”盼盼翻身一弹就把脑袋凑到两人中间,两眼滴溜溜地乱转泛着灵动的光。

“看你,一说大餐就来劲!都胖得像皮球了。”金萍取笑道,“先听你伟哥讲正事,大餐要到中午呢。”“哦……伟哥,我要吃大龙虾……啥正事啊?”昐昐趴到驾驶座位的后靠上,弱弱地问道。

“刚才接了陈志勇老师电话,他说上午的钢琴课改在明晚上了。这样行不,今天上午中心医院组织退休专家和调休的部分员工,到对接单位‘六医院医养结合老年公寓’、和‘老年康复中心’做义诊、义工,你姐分在‘老年公寓’12楼。你和我们一块去动一动,就当休息换换脑子,完了中午吃大餐去好不好?”中伟说。“好玩不?”盼盼问。“太好玩啦!真的。”中伟笑着回应。“那我去!早就不想上钢琴课了,我要练武当侦察兵。”“练武的事以后再说吧。好,我安排一下。”中伟嘱咐金萍把安全带系上,边说“我负责理发,你姐负责房间的整理和‘衣、被’洗晒。之前这地方我和你姐来过好多次了,都是公益组织——‘潭城小红帽’组织的。哈,我和你姐的第一次见面也在这,看来这做好人好事还是有好报呢,盼盼跟我……”“哎哎,说正事!哪那么多废话”金萍看着手机,拍了拍他的肩。中伟接着说”好,好。盼盼,你第一次来,就给爷爷奶奶唱歌背诗讲故事什么的,1小时后,我们到隔壁的老年康复中心,看望一下我们‘星级服务对像’梁爷爷,有问题没?”“有问题!”盼盼问,“梁爷爷是谁啊?”“哦,是一位山西南下老兵。听说还给中央大首长当过警卫员呢,一肚子打仗故事。”金萍补充说。“真的?那我们赶紧做完听故事去。”盼盼又来了兴趣。

“快看,潭州市第六人民医院老年康复中心!伟哥是这吗?”盼盼问,中伟回答说,“没错。现在是9点过5分,先到老年公寓,10点15分我们再到康复中心看望梁伯伯、做卫生,11点20分我们出门到‘旺芬园’吃大餐。”

“好耶,伟哥好棒!”盼盼兴奋得叫了起来。“我看是大餐棒!”金萍笑着说。

3人在‘潭州六医院’宽阔的停车坪站定。环顾四周,一些护士和义工在挂横幅、摆放桌椅。黄绿相间的草地上,麻雀、斑鸠啄食嘻闹,菊花月季桂花争奇斗艳,花香袭人,溪水潺潺叮咚悦耳;苍松翠柏间,片片枫叶像花又像摇曳的闪闪红星;而掩映在苍松翠柏中的二栋深蓝16层大楼和一栋浅蓝色的21层高楼,分别就是‘潭州第六人民医院老年康复中心’和‘潭州医养结合老年公寓’了。

“这儿空气真好!”盼盼开心地说。“不错的环境是吧,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养老归属地啦。”中伟有些感慨。“在瞎说什么哪,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金萍打断中伟的话,又对盼盼说,“等会见到爷爷奶奶要有礼貌记住没,看事做事,凡事别怕,啊?”盼盼点点头,“姐,你就瞧好吧。”“好!昨天,你阳阳哥在学校打电话,说他一次性通过‘司法考试’啦!他还要你也加油考一中呢。准备好了没?我们走!”

来到大厅,中伟回头提醒“进到电梯我们都靠边站,尽量不要站中间。”“为什么呀伟哥?”“让灵魂先走,别挡它的道”伟哥神秘地对盼盼说。“尽乱讲!”金萍钭了他一眼,“我们‘中心医院’电梯每天都挤得满满的,要都照你这样,中间不站人,再加几十台电梯也不够。切!”金萍不屑地怼了一句。

中伟摇摇头,“有些事说不清的——比方说种了10年蔬菜的我姐吧,今年她种的冬瓜、茄子、丝瓜要么绝收要么属于歪瓜劣枣——都是一样的种哦。还有UFO……”他边说边按开电梯门,见一瘦高老者弯腰背对着他们,一手拄拐棍一手在桥箱内壁上摸索着什么。中伟喊了声“茅爷爷,您在干啥呢?”老人闻声慢慢转过身来,布满皱纹的苍桑的脸上,一双浑浊而茫然的眼睛,呆呆看着面前3人。

好像过了许久,老人嘴巴动了动,然后一瘪,带着哭声,“我送我儿子……我就找不到家啦……”“别哭别哭,”金萍赶紧拿出纸巾替老人擦眼泪,中伟也上前搀扶着,冲他耳朵大声说,“我带您回家!不怕不怕啊。盼盼,12楼。”

老人伸出被中伟扶着的右手,张开3个手指。3人不解其意。盼盼问,“茅爷爷,是OK?还是一三得三,三三得九呀?”“3天没给饭吃啦!呜呜——”老人家拍打着胸口,流着泪摇着头,还不时地将拐棍顿得桥箱‘咚、咚’作响。“好好,回家就给你做‘长寿面’好不好?刚才是你银行的儿子来看你吗?”“行长,是行长!看了一分钟不到就没人影了。”老人有气无力而又无奈地纠正、回答着中伟的问话。

“12层到了。”电梯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位中等身高、清瘦、眼神透着干练、身穿蓝色工作服的30来岁女子。见到老人,她如释重负,“阿呀呀我的老祖宗哎,可算回来啦!你要是找不见了,我是看牛娃娃赔牛不起哟!谢谢伟哥、萍姐、还有这个穿校服的小帅哥!”“李波姐,我们就别客气了。”中伟、金萍跟这位女子熟络地打着招呼。“真巧,今天我家兵兵班里搞活动,我没让他去,现在还生闷气呢,等会我叫他跟小帅哥玩行不?”“行!”一听还有个小伙伴,盼盼开心地点头回应。

“李姐,刚才老爷子说3天没吃饭啦是不是真的?”李姐苦笑着摇摇头,“别说3天,就是1天3餐没吃,茅爷爷还有现在这精气神?还有说一礼拜没吃的呢!好多老人包括茅爷爷,胃口好,就是记性不好,就说就忘!为这事我们不知受了家属多少委屈……唉,习惯了。”

“就是没吃饭!”茅爷爷眼睛一瞪脖子一扭固执地说。“好好没吃没吃,现在吃好不好?”李姐哄着老人家,他们边说边向过道走去。“我们每次来都看到老爷子穿旧的烂的衣裤,总不见他有新衣……”“伟哥你不知道,”李姐扶着老人边走边小声对中伟说“他儿子给他买了好多新衣服,硬是不穿!一捆一捆都发霉烂掉了。现在他床上地下摊的全是旧衣服,还不准我们随便乱动,跟防贼似的……”“是吗?”三人只听得面面相觑。

“你拿了三双鞋子出去,只送回二双,我抽屉里一千块钱也不见了,住这里不好!你要给我找回来……”张爷爷忽然站定,又将拐杖‘咚、咚’ 顿得声响。气哄哄地对李姐说。“早上我就拿了二双洗……”“三双!”“好好,等下就帮你找。刚才你儿子还在这说呢,自从安排你住到这里,他就没在这放过一分钱。每个月的费用都是他转账……”“老子的记性就比儿子好!”茅爷爷拐杖往地上一杵,头一扬,苍桑的脸上竟现出自信满满的神情。“是是,爷爷的记性最好了,我要保卫科再查一下监控好不好?茅爷爷我们走,先回家……”

“看”,盼盼指着‘游乐室’ 里,二排靠墙摆放着的轮椅说“比坐伟哥的单车舒服。”“唉,”李姐叹了口气“这都是爷爷奶奶们走了,家属又不要了,丢这里了。”“走了不要了?为什么不跟爷爷奶奶一块走?”“这……”李姐一时语塞,金萍朝盼盼摆摆手“等做完下楼了,再告诉你”。

12楼1202房的门口和过道上,坐着白头发的方老师,做过厂报编辑如今又常常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刘爷爷,还有一位矮胖中过二次风坐在轮椅上的原街道主任冯奶奶。

“你到哪瞎转圈去啦,又不打个招呼,害得李波姐姐到处找你……”三人轮流数落着茅爷爷。

茅爷爷瞪着不解的眼睛环视着这几位邻居对自己的指指点点,忽然将头一抬,眼一闭,嘴一咧,“呜——儿子哎,他们都欺负我,你都不来看我……妈……我要妈妈呀……呜……”他大放悲声!李姐见状连忙扶着他的手臂,一手抚摸他的后背,边走边哄小孩似的说,“你儿子刚才还在这看你、陪你,就忘了?好了好了都在说你好话呢,说你茅爷爷,原来在供销大厦负责的时候对朋友熟人可好呢——紧俏商品当次品还半价自己赔钱卖给他们,刘爷爷也说好喜欢和你做邻居呢……”

看到两人走远,盼盼禁不住问“茅爷爷怎么还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又哭又闹还不讲道理呢?”“哈哈,等你老了,不要这样子哦。”中伟转身又对3位老人说,“今天我们来给爷爷奶奶们免费理发、洗脚、洗衣唱歌表演节目好不好?”“不要钱的?那好,好。”3位老人喜笑颜开。中伟对金萍说,“那行吧,我们按计划办,1小时后结束下楼。”金萍答应一声带着盼盼就到冯奶奶屋去了。

“1个钟头就要走了?”刘爷爷话语中含着不舍,他指着方奶奶戴的表,问,“几点钟啦?”“哦,”方奶奶抬起手腕,仔细看了看,认真回答到,“12点了!”冯奶奶感叹地说,“12点了?就半夜了,过得真快。”刘爷爷转头看了看房间里的窗户,边脱着毛衣边说道,“嗯,12点了太阳还没下山,真奇怪,你们还穿单衣、裙子,冷不冷?”

盼盼出来倒垃圾听到爷爷问,回复说“现在才上午9点呢,我们不冷,爷爷您热不热呀?嘻嘻……真好玩”他搭着话又赶忙捂着嘴,还是笑出了声。中伟冲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便扶着刘爷爷领着方奶奶朝他们的房间走去。

金萍将冯奶奶的轮椅推到床边,对老人说,“冯奶奶,我知道您眼睛不好,又听不太清楚,您就看着我们做,指导一下我们好不好?”见冯奶奶点头,又对正在扫地的弟弟说,“盼盼,你扫地、拖地要是看到有袜子手巾什么的,捡出来给我洗,完了就给冯奶奶讲故事唱歌,我等会把隔壁几家衣服集中洗好了,就上阳台晒去,记住没?”“记住啦。姐你看!”盼盼从柜子底下扫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床头柜上吧。”金萍吩咐道。

看到冯奶奶坐在轮椅上眼睛发直发呆的样子,金萍上前弯腰问老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大毛头、幺妹大半年都没来看我了……都不管我啦……刘爷爷有毛衣,我的毛衣还不知道在哪里……”冯奶奶说着用手绢擦着眼角。金萍鼻子一酸,她蹲了下来,眼睛有些湿润地安慰道,“别急冯奶奶,我要李姐打他们电话……”冯奶奶摇摇头“上回幺妹来看我,她跟李波姐讲的话,我都听见了:她说——要是我娘病了,不想吃饭了,不要送医院,喂点水,顺其自然,……亏她还是个领班!呜……”冯奶奶捂着眼睛抽泣着断续说道“方奶奶女儿不来看她……是她女儿说……因为妈妈都不认识她们了!……可我是……我是认得记得大毛头、幺妹他们啊……为什么……我年纪轻轻就守寡,里里外外我一个人……呜……”老人家痛心疾首。

金萍拿出纸巾试去老人的眼泪和口水,动情地说”冯奶奶,我做您干女儿好不好?我保证每个星期都来看您。”“好,好,好人好人咧,菩萨保佑、菩萨会保佑你的!”老人家双手合十,连连向金萍作揖,破涕为笑。“做我儿媳妇罢,萍姐姐又漂亮又孝顺,我家大毛头人好又体贴……”“谢谢冯奶奶,我有婆家啦。”“我姐就要嫁给伟哥了。”“唉!听说伟哥是药呢,是药三分毒,还是嫁人好……”

说话间,李姐经过门口,冯奶奶招手示意她过来。李姐停下大声说,“等一下!我把伟哥带到曾教授屋里理个头发,回头陪你。有事先跟萍姐讲。”说完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唉,曾教授他们两个临时夫妻有什么好看的。”老人家喃喃自语说。“临时夫妻?老教授?”金萍有些好奇地问。“没办证就住一起啦,成什么体统!”老人家说着话,眼光却渐渐柔和起来——“茅爷爷倒是喜欢我。”“听说他原来还是个大经理呢。”金萍笑着回应。“唉,李波姐姐总讲他,是个天天都要穿纸尿裤的什么、什么‘巨婴’哦。穿得破破烂烂不说,还弄了半屋子的旧衣服……我才不喜欢他!倒是刘爷爷,虽说有时也犯糊涂,他有文化,人也好,戴副眼镜只看得出70岁,可惜,他又不喜欢我,我的命……”

金萍见老人家有些伤感,便岔开话题,边换床单边问“方奶奶怎么搬到隔壁去了?”“唉,告诉你萍姐姐——晚上黑麻麻的,她一不开灯二不做声的到我衣柜、床头柜里翻东西,还掀开毛毯在我身上乱摸……,一开始还以为是贼呢,吓死我啦。第二天问她吧,她还敢说什么都不记得!不止一天二天这样哦。唉!一想起这事,我就觉得只剩半条命在和萍姐姐你说话,太吓人哪……”冯奶奶拍着胸,心有余悸地继续说道“这晚上吧,吓得要死!白天呢,一起床,就鞋不见了,钱不见了,裤子也不见了,又烦得要死!萍姐姐你说,这还要不要人活了?她现在住1213房,和一姓韩的老师住。”老人家口气有些怨愤。“哦,是这样啊……”金萍接着说,“刚才盼盼在柜底下扫出钱了,看看是您的吗?”“什么?柜底下钱……是一张100的不?”

当老人家双手捏着、端详着这张粉红色的纸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是的是的!这个折印还是我折的标记,我错怪方老师啦。”金萍说,“这事说得清楚。冯奶奶您记性还可以啊。”“唉,我脑袋还算清楚,就是手脚不行!方奶奶手脚清楚,脑袋又不行,不过她很听话呢。错怪她了,我现在好想她……”“为什么?冯奶奶。”金萍在洗手间边用热水浸泡着床单、衣服边大声地问。“方奶奶帮我打洗脸水、冲茶吃药、还去李姐那里接饭,帮我上厕所,还帮我洗衣裤……现在,唉,” “这些事不是有李姐在做吗?”金萍搅拌着洗衣粉水问道。“李波姐姐要照顾好些个人,忙不过来呢。”“哦……”

“姐,好臭!”盼盼一手拿拖把一手提溜着从床底下拖出来的两条莲花衬裤,皱着眉头喊。“打开窗户通风透气!”金萍在洗手间里操弄着洗衣机边回应。“姐,冯裤子好臭!”“什么裤子好臭?”金萍停下手中的活问,“姐,奶奶的、冯裤子,好臭!”

“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说!”金萍伸出头来,见盼盼手拿裤子在那端详、感慨,有些着急,“你个书呆子!你是书读傻了还是被味儿给熏傻了?还呆站在那干嘛?快拿过来洗!”盼盼扭着头,把裤子送到洗手间,金萍接过来,又吩咐道,“肥皂洗手!知道为什么臭吗?就是没冲没泡没搅和!”“姐——”盼盼洗着手说,“正确答案是——大粪臭。”“没有大粪臭哪来米饭香?真是的。”“姐,现在我不要米饭,我要香!姐,我开窗啦,这儿怎么跟我们教室边上的女厕所一个味啊?”

“矫情!味啊味的,我怎么没闻到?切。”

“又错怪方奶奶了,唉。”冯奶奶一声长叹。

门口现出一个男孩的脸,一双大大的眼睛朝房子里张望。“你是兵兵?”盼盼甩着还在滴水的手跑出来问道。“嗯”,这位也穿着校服的男孩怯生生地低头应道。盼盼见这个比自己瘦了二圈还矮了一头的兵兵同学,二手背后、双脚并立的站姿,笑了,“咱们随便些,你也没去‘兴趣班’吗?”“上午我们班到‘和平公园’搞活动,我没去。”兵兵仍旧低头轻声回应。“那里可好玩了!动物园、水上乐园还有荒野探险!为什么不去?”“我……没钱。”兵兵的头垂得更低了。“套票只要60块呢,为什么不跟妈妈要?”“我妈……”兵兵从背后拿出一本书,“我妈,要我找你讲故事。”盼盼接过来,是一本寓言故事书,很是高兴,便和兵兵议论起里面的内容来。

话说中伟正给刘爷爷理发,还没推上几剪子,见李姐风风火火的进来,说了一句“刘爷爷你先等等,我们有点事要办。”便快速解下围巾,包上理发工具拉起中伟的手往外就走!

“‘湘大’的曾教授看到你给刘爷爷的发理得好,就关照我,下次来,要我带你直接上他们屋去呢。”过道上,李姐、中伟边走边说笑着,“你和萍姐的喜糖记得要给我们吃哦。曾教授他俩是这栋楼我们撮合的第一对,也快吃喜糖啦。向院长还专门发了我们一个大红包。”李姐有些得意地说。“李姐还是红娘?真可以啊!他老伴是做什么的?”中伟也好奇地问。“老伴好像是在叫什么‘教师培训学校’的,也是老师,比他大些,曾教授管她叫‘敏姐’,其实他们早就认识,我们只不过说开一下……”

“哎哟喂,波波妈妈,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哦,几十年都没剃过‘阴阳头’啦……”后面传来刘爷爷懊恼的声音。

“波、波妈妈?刘爷爷叫你……”李姐没理会中伟的问话,她拦住过道上一位撑着单拐的胖妇人,将分别套着她双手的“约束手套”上面已松散了的绳子重新系紧,又朝前面喊“肖华、肖华、肖……”“哎!”前方房门口,一个圆脸、短头发微胖、戴着口罩穿工作服的青年男护工,应声探出半个身子说“马上就来!我在跟赵姐打赌卢奶奶还活得到下个月不……”“我看你俩个是活得不耐烦了罢?都快过来!”她训斥道“谭阿姨身上好大的味你们都没闻到吗?快弄干净!陈奶奶又开空调了,她会冻病去,赶紧去关上!门口这么大的冷气你们没感觉啊?俩个活死人!总是喊一下动一下,你们还想不想转正了?”

见肖华俩人嘻笑地扶着谭姨走开,又叮嘱“谭阿姨下次走慢点啦,小心自己摔跤还碰到别人!”“哦!”谭姨规距的回应。“挺正常的一个人,怎么……”中伟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李姐笑了,说“正常?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谭阿姨的精力为什么这么不正常?一天到晚就没见她上床睡过觉!坐在马桶上打个盹还是睡得久的。伟哥,她要是不正常起来,剪烂你的窗帘布、床单还算是最好的——上个礼拜还差点剪了张爷爷的命……”听了李姐这番轻描淡写的讲述,中伟抬头再看‘单拐谭阿姨’时,早没影了。

“到了!”李姐指着1219房号说。俩人听得里面传出对话来——“白石老人82还生了个儿子,我才68呢”,“你还以为花样年华”,“是老树新枝第二春,”“不想理你……。”李姐笑着小声说道“每次都这样,腻味死了”,俩人抿着嘴忍住笑,李姐一手轻轻摁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70余岁中等身材的知识女性。一条白色的毛巾包住刚刚洗过的有些花白的长发,微胖而白晣的圆圆的脸上,浮现出几点浅浅的老年斑;笑起来,金丝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就变成了弯弯向下的的新月,两片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那飞快的语速,让人根本没有插话的余地。

“哦,李波姐,这位是——?”

“敏姨,这位是做义工的理发师傅叫伟哥。”李姐介绍。“童老快来,给你理发的伟哥师傅到啦!啊耶——这一身牛仔服好帅气,人更帅!进来进来,不要脱鞋,辛苦你了大帅哥,快坐。”

“你好伟哥,我姓曾,曾国藩的曾,今天要辛苦你啦!”握着曾教授的手,中伟看他笑起来的眼睛,就想起了曾国藩曾老先生的容貌来——看来这坊间传闻‘人丑就要多读书’还真是所言不虚!

李姐说,“人给你们带到了,还有事我先走啦。”“谢谢李波姐,这包‘淑女槟榔’带上,不成敬意啊,再见再见!”曾教授送李姐出门后又轻轻地关上房门。

“坐坐。我们也是刚回,你看我们这身‘练功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我姓何,你叫我敏姨吧,叫奶奶显老,这是曾伯伯,大名‘曾童’,我叫他童老。”何老师热情的一番介绍,让中伟心有了个底。他也向二位老师致意,“敏姨、曾伯伯上午好!”便选了靠边的客人沙发坐了下来。

中伟扫了一眼室内环境:二室一厅,一厨一卫一阳台,约50平方。客厅里除了4人沙发,还有电动按摩椅。一口大金鱼缸放在主卧的门边,3条小金龙鱼在悠闲地游动。茶几上放着一本‘太极拳概论’、两盆兰花。一幅“宁静致远”的手书,挂在对面的墙上,一张和它尺寸差不多的彩色照片——“大雪纷飞”固定在旁边。

“进门就有一个家的感觉!”中伟感叹道。“是吗,这就对啦。”敏姨听了很开心,“我们本来就是两家合做一家!这幅字,是湘籍书法家吴舸的亲笔,还有这张照片,是荆楚摄影家龙飞的金奖作品呢。”敏姨继而又深有感触地说道,“唉,自打搬到这里,我收集的字画,还有你曾伯伯收集的书籍,除了这一幅字、一幅照片加上几本书以外,全都捐给学校了。剩下的,就是一张工资卡、一个老伴,几张桌椅,简单又简单!”中伟宽慰道,“大道至简!敏姨,简简单单,平平淡淡才是真。你们这是一个高境界呢!”

“伟哥出口成章,不简单!现在就剪吗?”曾教授坐在沙发边一个圆凳上问。“好!”中伟拿出推剪、梳子、刷子,又给曾教授系上围巾。“唉,高境界也就是打发个时间,搭伙混个日子……”“童老你说什么?”正在泡茶的敏姨问道。“哦,我是说,我们这两家合成一家嘛,属于黄昏恋中的传统养老居家新模式,是吧?”曾教授看着中伟吐了下舌头。

“茶放在这啦伟哥。”“好的,谢谢敏姨!”“伟哥,你得有思想准备,经常性的,你曾伯伯的话离精神病人的话只差分分钟的距离。”“敏姐太夸张了吧!”“哈哈,敏姨这话从何说起!曾伯伯,我们理个平头怎么样,这个发式很精神!”中伟建议。“好,爽快。伟哥还是很合适嘛,我们一见如故。”曾教授说。“曾伯伯,你们也挺随和的,这里家的感觉真好。”中伟也由衷地说。“这个感觉不错!伟哥。我们都是退休的老人啦,又是在家里,我们也不端什么教授老师的架子,大家随便一点好。伟哥你说呢?”敏姨坐在沙发上摁着遥控器一边换台一边说。

“好的。敏姨、曾伯,我有两个问题请教:你们家这么大的鱼缸里就养了三条小金龙鱼,有什么说道吗?我在曾国藩故居大院里的一口水井旁,也看到有三条石刻的小鱼……”“很好!知道那象征什么意思吗,伟哥?”曾教授抬头问,“听讲解员说是象征年年有余,健康有余,富贵有余。”“对了!作为曾家一脉,我也权当信一回吧。”“哦——怪不得!你童老坚持只养三条,原来是这么回事!”敏姨摇着头,说“伟哥,你看看,一个资深教授,居然相信这些,这教世人情何以堪!”“哎哎,作为特级老师,敏姐你不也是重男轻女?总是自责没生个儿子不是吗?”曾教授反驳说。“我是传统,你那是糟粕!”敏姨‘回击’道

“哈哈,等一下,我还有问题要请教你们呢。”“伟哥,你都问到曾伯伯祖屋里去了,问得好!问吧。”敏姨止住二人争议说道。中伟又问,”传统居家我能理解,只是刚才曾伯伯说的新模式……?”“伟哥,你看啊,我们现在住老年公寓,住处新;家俱就这几件,摆设新;我俩由过去都是对方老伴的同事,变成现在的老伴,关系新。伟哥你说,这三新模式,新不新吧?”

“曾三新!好!你这总结水平和我们校长程三新有得一比。”“高抬我了不是?你们程校长我可比不了”曾教授不以为然。敏姨接着说,“伟哥,你不知道,你的这位三新伯伯,就这水平还考验了你敏姨好长一段时间呢,上周我们才办的证,你看。”敏姨边说边从壁柜拿出一本烫着金字的结婚证,打开,满脸幸福地展示给伟哥。“恭喜恭喜……哇,天仙配哦!”中伟笑着边理着发边说。曾教授低着头苦笑一声说,“嗨,还天仙配呢,也就是个老少配!赶个时尚,顶多算叫姐弟恋。”“听到没?你三新伯伯就是智商高,情商低。没办法。”敏姨说笑着将结婚证放回壁柜。

“是,这个我想说,三新……曾伯伯,像这种三新的生活模式,你们双方的儿女有想法吗?”“有啊,他们的想法好像都是商量过的一致——同意!支持!他们都想得到啊,这第一大好处是,他们都省了照顾父母的心,这第二……”,“省什么照顾心哦?”敏姨抢白道,“伟哥你看,我两个女儿在珠海,他1个儿子在美国,唉,照顾心还是没有省,他们只是有心无力。”“那1213房韩老师的女儿叫东红的,每天都来……”曾教授低头辩解。“童老,你也不看看,一栋大楼里的老人子女,就她一个人做到了,你总不能以点带面吧。不过说句大实话,伟哥,这人老了,孤独了,什么都变了——这前有‘曾三新’,后有我‘三怕’——怕上楼,怕逛街,最怕发病!自打搬到这里住,这‘三怕’问题都解决了。趁年轻,伟哥,把要做的事都做了,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唉,我们好羡慕刘爷爷,他儿子每周一次接他回家团聚,还有韩老师,她女儿韩东红每天都来看望一次。我们这辈子,怕是没这个福气罗!”敏姨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缓缓游动的金龙鱼。

“敏姐说完了?那我接着说这第二大好处。这第二大好处嘛,是、是——唉,你敏姨尽打岔,这个习惯非常的、很不好。”“曾伯伯,您刚才说支持、同意。”中伟提醒。“哦对,对,支持这个对方,比如平时有个头痛脑热,看个病端个茶送个水的,大家有个照顾对不对?”“不对吧,儿女想法怎么变了你的想法啦?”敏姨笑着提醒。

“又打岔了不是?我在跟伟哥说我们二家合并的好处,”曾教授继续说道“你敏姨前二天拉我去隔壁的‘潭州甜蜜蜜艺术中心’学唱歌,毛老师、谢老师夫妇教唱得不错!很专业也很敬业,有爱心,加上还有那么多同龄同学……”敏姨插话说“你曾伯伯的意思是——在一起的俩个人,各自的爱好也有分享和交流。这不,他喜欢练太极,上个月,把我也带到‘杨大卫85式传统太极拳培训班’,还别说,这一个月练下来,整个人神清气爽,觉也睡得安稳多了。”

“听曾伯伯、敏姨这么一说,我觉得你们二家并一家是真的好!”中伟边熟练的剪着头发,边赞叹道。

曾教授抬起头,看了看一旁专注电视的老伴,笑着说“你家敏阿姨是不错,先不说她是特级老师了,就说在省城的弟妹业成、业伍、业东,在你敏姨的影响下,一个是省里知名的空竹表演艺术家,另外二个都是劳模!不过嘛……台湾的那个老大姐就太差劲了!”

“哎我说童老,我那个大姐好歹也是小学老师哦。最近网上不是有一篇文章说‘中国传统文化只能在台湾的妇女身上寻找’,我大姐就是……”“打住,打住!”曾教授举起左手示意,接着说道“讲三个事。”他清了清嗓子,“90年初代你的这位老大姐来大陆摆谱,送给你们弟妹的见面礼,都是清一色的地滩货!假吧。外婆生病住院,她说要来看望还要寄钱过来,结果呢,兑现了一项没?没有!空吧。更可气的,她还希望台湾、大陆永远维持现状!是永远哦,敏姐,我说的没错吧?”

敏姨笑着对中伟说“伟哥,你曾伯伯刚才的讲话还差10秒就到1分钟了”中伟一听也笑出了声。“伟哥别笑”曾伯伯仍就低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像在这种假大空、还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台湾女人身上,你说还能找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子吗?拉倒吧!二岸一统的那天——那天不会远了!不把她当台独分子清算,就算她烧高香了!”

“你看看你看看伟哥,你这位三新伯伯尽跟我抬杠”敏姨手指老伴,笑着说。

“敏姨、曾伯伯,咱们先把杠子放一放,来看看我的手艺如何?”中伟也笑着回应。“嗯,把个二哥头硬是剪成了个艺术品!不错!”敏姨称赞着又拿来个小镜子,曾教授前后照了照,一竖大姆指,“嘿,年轻了10岁!好。”“哈哈过奖啦。我再修一修马上就好。”

中伟接着问“敏姨、曾伯伯,你们都只看得出50来岁的样子。我想知道,你们长久保持住这种年青健康的状态,有什么秘诀吗?”“有啊,”敏姨说,“首先,心态要好。两人在一起过日子,相互包容、理解、开心地互帮互助过好每一天很重要!是吧童老?”曾教授竖起大姆指。“其次,适当动一动。只要不刮风下雨,我们每天早上,都到旁边的抚仙湖公园,就是刚才说过的,跟那位昆明来的叫‘杨大卫’的青年老师练习85式传统太极拳,效果真的好!听说他还是太极宗师‘扎西’老师的高徒呢。”“我再加一条,老年人最要防寒!老人阳气不足了,温阳膏、还有温阳、补阳、通阳的食品可以适当多吃一些。老人一受寒容易引起大病,最易死人哦。”曾教授低着头补充说。

“我说嘛,现在就盖上空调被了,原来是怕死,哈哈哈……”敏姨笑了起来。“这死是避免不了的,但衰老还是可以延缓的,对不对伟哥?”中伟回复说,“对。说到死,我请教一下啊,这人从生到死忙个不停,到底为了什么?”曾教授拍了拍敏姨的手说,“问你呢。”“为了活得有意义。”“哎哎”,曾教授又拍了拍敏姨的手,“这儿没培训的学生,只有理发师,还有一个老伴,能不能给咱们来句实在话?”“为了有份喜欢的工作,有省心的儿女,剩下的,吃、穿、玩、住,过得去就可以了。”“有道理,敏姨。”“所以啊伟哥,”敏姨开心地说,“你都见证了,老师完全不比教授差,是吧?哈哈哈……”“伟哥,你可要站在公正立场……”曾教授抬起了头,笑着对中伟说。

见一对‘新人’争执不休,中伟边刷着曾教授脖子上的碎头发,边笑着说,“敏姨、曾伯伯,我们不争了。我觉得吧,重要的是你们俩是真正做到了相濡以沫、和环境交融、与时代俱进,也因此,你们俩与大多数的同龄人,不一样!”“哎——这话没毛病,我们不一样!”二位‘新人’高兴得击掌相庆!“你想啊,这从退休打酱油到100岁,还有40年,同工作时间相当,只有与时俱进,这人生才会有快乐,才可能永葆青春,进而做到延年益寿是吧?比方说过去,我们从没听过无人汽车、无……”

当钭对面的房子里传来洗衣机的电机声,还有盼盼和兵兵“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的古诗背诵声时,这边中伟也回到刘爷爷的屋子里,再次给刘爷爷披上围巾,理起发来。

“刘爷爷,你好幸福哦。一个礼拜儿子接你回家团聚一次,大家都好羡慕你呢。”中伟边推着电剪边说。“我幸福?一大早被剃了个‘阴阳头’还幸福?你们是办‘阴阳事情’去了,还是签‘阴阳合同’去啦?实话实说多好!”刘爷爷说话明显带着情绪。中伟依旧是笑笑,边剪边说,“我听李波姐说,刘爷爷是我们这里最热心肠最肯帮忙的人!”“李……波妈妈姐真是这样讲的?”刘爷爷抬头看了看中伟。

“嗯!李波妈妈姐还真是……不是!刚才我还在问她呢,刘爷爷,李波姐啥时当上你妈了?是小妈妈,二妈妈还是……?”“唉,不说啦”刘爷爷摇摇头又摆了摆手。“那好吧,”中伟将正在嗡嗡作响的电剪一关,围巾一解,“唉,不理啦,停电啦”说罢,便装模作样地收拾起理发工具来。“哎哎哎!我这阴阳头……出不了门呢,我说我说”刘爷爷拿过围巾,有些无奈地看着中伟说,“没办法……给我围上!老九——不能走!”中伟笑着又系好围巾,嘻笑地说“刘爷爷,我们是老朋友了,都表现好一点行不行啊?”

刘爷爷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唉,年纪大了,老到了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一来嘛,过去小时候照顾我的,就只有妈妈,如今李波姐照顾我,就认她妈妈罗”“嗯 ,二来呢,说重点”“这二来……”刘爷爷沉吟了一会,声音压得低低地说“伟哥你也看到啦,如今我吃饭喝水吃药、上厕所洗衣睡觉起床哪一样离得开李波姐?李波姐又不止就照顾我一个人哦,你不对李波姐客气些,不仅平时喝水吃药是个大事,有时那个饭菜到手的时候,都……”老人家说着话,用手抹了一把鼻涕。

中伟心情有些沉重,不小心,电剪碰上了老人家头上一个小包,把二人都惊了一跳。定了定神,中伟为宽老人家的心,便说道“这个——李波妈妈对你印像最好啦,她说她好喜欢刘爷爷的,她还说了,茅爷爷摊得满地的衣服、饭菜,还有拉得满地的尿尿,刘爷爷都会叫人弄干净,从不嫌弃茅爷爷。”“那是!你看——”刘爷爷指着仰卧在铺上,不断发出‘纸尿裤、纸尿裤,又省钱又省布……’呓语的这位邻床,说“听到没,白天晚上的神念‘纸尿裤’,不歇气!”又指指裤头,“看到没,拉链每次都是我帮忙拉上的,要不,里头的老鹰不早就飞走了!还有那一堆衣服”刘爷爷手指阳台一大堆旧衣服,“都是我用拐棍挑到那里去的,别人都不能动,他会打人的!”刘爷爷接着说,“他的儿子一个月来看他一次,5分钟就人不见了,一想儿子他总是哭、哭,有什么用?还有好重的前列腺炎,就跟水龙头不带开关的,没穿纸尿裤的时候,那是走到哪里尿到哪里。我总喊他做手术,我都可以免费给他做!小手术来的,他死都不肯,唉,烦……”刘爷爷摇着头,一脸无奈的样子。

“没想到刘爷爷也有烦心事。”中伟搭着话说。“有!多!斜对面的冯奶奶,她屋里有厕所偏偏要到我们这里上!我们这里一冲凉,她就来送肥皂、沐浴露!害得我们次次洗澡都不敢脱衣裤……”“那怎么办?”中伟问。“怎么办?反正是淋浴,肥皂打在衣服上,洗澡、洗衣服一起洗罗。”“真的?”中伟有点好笑地问。“那还有假?经常她还要睡我床上,说喜欢我的味……唉,我的味道我自己都讨厌!有什么好闻的?头痛。”

中伟笑着也摇摇头,随口又问道“刘爷爷,你这屋里的窗帘怎么变成破布条了?”“波妈妈说换还没换。”刘爷爷激动起来“都是那个拄单拐的老太婆拿剪刀剪的”“哦!是她呀,怪不得给她戴了二个手套。”“嗯,她是我们这里的‘飞天蜈蚣’!最坏了——那天要不是波妈妈听到我大声喊跑到这里,茅爷爷的老鹰早就被她剪掉了……”

这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刘爷爷看到散落在地上的花白头发,又叹了口气说,“82啦,真的老罗!”中伟现学现卖,“不老不老!你的老乡齐白石老人82还生了个儿子呢,你也可以响应号召再生一个嘛”“人家是名人,我们老百姓不能比哦,”老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刘爷爷意思是——咱老百姓和名人就没关系了?”中伟仍旧是笑着问。“那也不是!我现在吃的饭,就是习近平给的。”刘爷爷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让中伟手中的推剪停了一下。

“哦,”中伟边推着剪子边回应,刘爷爷的头稍抬了一下,“嗯,真的!好厉害的习近平,哪个找他都有饭吃!你看到香蕉没?”中伟注意到桌上有一串金黄色的海南香蕉,便随口问道,“也是——谁送的?”“李克强送的!”刘爷爷不容置疑的口气,让中伟不禁又多看了一眼,随即又善意地轻轻笑了起来。

“是真的!我儿子经常到北京开会……”刘爷爷语气中透着自豪。“我知道。刘爷爷,真没看出来,你和名人的关系还不少呢,别乱动——马上就好!”中伟说,“那是!你跟我来……”老人家双手撑着坐椅的扶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围巾也没解,便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拉着中伟,不由分说地挪到1209房门口,指着床上正躺着的一女子的背影,神秘兮兮地小声对中伟说,“知道不?我们‘电缆’汪厂长的女。”“哦,是吗?”中伟审视了刘爷爷一眼,又注意看了看这位背对着他俩正在熟睡的女子:上穿一件宝石绿短袖圆领衬衫,下着藏青色齐膝短裙,脑后用彩色丝巾扎一马尾,从穿戴和丰润的背影揣测,想必是一位端庄而又有气质的女人。

“好漂亮的,我儿子好喜欢她!”刘爷爷心满意足地对中伟说。“喜欢是正常的!就像我也喜欢刘爷爷是吧?”中伟玩笑着附耳说道。“我一个老头子你喜欢什么,”老人家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是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喜欢,没理由!”中伟笑着小声说完,正要扶老人家往回走,“你们看什么?”李姐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边,中伟往里指了指,李姐伸头看了一下,附在中伟耳边悄声说,“这也是个孝顺女呢,一到星期六就来啦,看姑妈。我们都叫她谢姐。她还带过好多人到我们村里给五保户送大米油盐呢”“是吗?”“嗯!”李姐点点头“自打她们公安局派人到我们村蹲点扶贫,偷鸡摸狗的没了,还指导我们网上直播带货联系农产品销路!如今,我们村养的‘沙子岭黑猪’到处抢着要呢,就是她们帮的忙。”中伟点点头,“看起来是一位坐办公室的。”“嗯,听说还是个什么长!”

见李姐拐进了自己的屋子,刘爷爷问,“没错吧,波妈妈也讲是的吧?”“是。”中伟顺着他的话答道,老人家越发得意,挪着碎步,高高仰起的头,配着白色理发的围巾,活脱脱就是一企鹅的样子。

回到房间,中伟给刘爷爷洗头时,见李姐在厨房下水管旁和苏工程师在探寻着什么,便问“李姐要帮忙吗?”“不要,谢谢伟哥。”李姐说,“刚才11楼投诉,说正对刘爷爷厨房水管连接的地方,漏水了,我们找一找。”“好奇怪哦,”刘爷爷接过中伟递过来的毛巾,擦着头,一边说“11楼漏水,当然要找13楼啦,关我们12楼什么事,波妈妈不要管……”“刘爷爷!”李姐抬起头,笑着说道“怎么总是记不住?下次再听到你喊妈妈,我就真的不管你了。就叫李波姐!记住了没?”“哦哦好、好,记记住了……李妈,哦不是不是,李波妈妈姐……”

“嗨嗨嗨!!我说这事还有人管不管哪?啊!气死我啦!”这声音是如此脆响,以至于整个楼道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冯奶奶的房门口。

见一五官精致,面色黎黑,头发油亮,身材胖矮,穿一黑色连衣裙,年过6旬的妇人,一手插腰,一手拿着半截铁棍,站在冯奶奶门口。那挂在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和手腕上戴着的两条又粗又宽的金手链显得格外晃眼。她棍指地下的门槛,铁青着脸,大声朝屋里斥问,“是谁,准许你把门槛堆得这样高?不就是一街道小主任吗?你算老几?我是财政局马科长!我问你凭什么把你屋的门槛,砌这么高?你把我的风水、财气都挡在你屋里了……”

盼盼和李姐的儿子兵兵正给冯奶奶讲《狼外婆的故事》,没成想门口还真就来了个‘狼外婆’!三人当时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所措。

李姐连忙赶过去,心里一急,飙出两句湘潭国语,“麻科长,快莫生气达!我晓得你是扎不土松的人,冯娭嫉门口有电线要过,装水泥门槛……”

“什么土松、土紧?我不管!马上给我平掉!我忍了不止一天两天了,我警告你……”马科长的脸因为咆哮而显得有些变形。

李姐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自己嘴巴,继续劝道,“说你了不得呢,马大科长。都是邻居又都是隔壁老王的牌友,大家对门对户的是吧?消消气。”

“别跟我瞎扯!这隔壁老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14张牌他也敢胡!他今天人呢?这事没得商量!挡我财气坏我风水,要么搬走要么平掉……”马科长仍旧不依不饶,她竟拿起了手里的半截铁棍,一下一下地砸向门槛。

“太不像话!”中伟想着抬腿就要出门,却听见金萍的声音从人群里传了出来,“喂喂,别这样别这样!凡事讲道理对不对,得讲道理。”在人群的空隙中,金萍白色连衣裙的影子时隐时现。“你松手!”听见马科长歇嘶抵里地叫道,“跟你们这号人有什么道理讲!”

中伟听得心生烦躁,迈步就走,不料衣角又被人扯住,回头看时,刘爷爷朝他噜着嘴,再回头,见头扎马尾,身穿宝石绿圆领短袖衬衣的谢姐已分开人群,站到了金萍和马科长之间。“汪厂长的女,看到没?”刘爷爷又扯了扯中伟的衣角。中伟纠正道,“刘爷爷,拜托别乱喊,是谢姐!”“汪厂长的女!”——“谢姐!”——“汪厂长的女!”——“谢姐!”——“汪厂长的女!”——“你是对的。”——“就是嘛!”

人群里李波姐见谢姐进来,正要说话,谢姐摇摇头把她拉到身后,又轻轻分开二人抓着铁棍的手,拿过那半截铁棍,掂了掂,看着眼前这位一身墨黑的霸道妇人,轻声问道,“马科长幸会!是党员吧?”“是,那又怎样?”马科长双手环抱,眼望天花板,依旧是一副傲慢的神情。

“好!马科长,那我问题来了。”谢姐不紧不慢地说,“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公然破坏国家公共财产!迷信风水八卦,你的信仰在哪里?你的党性原则在哪里?风清气正、扶正驱邪的党员表率,又在哪里?!”“问得好!”中伟喊了一声,人群中噼噼叭叭有人拍起了手掌。“切掉她的前列腺!”刘爷爷扯着嘶哑的嗓子也可劲地喊。

这时的马科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全没了先前的骄横和嚣张。她游离不定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半路杀出的穆桂英,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你谁呀?”“我是谁不重要!”谢姐逼视着她的眼睛,“如果你执迷不悟还这样胡闹下去,我会直接向你们庞局长反映!到那时,我想他会告诉你,我是谁!”马科长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哈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会小手术哦!”刘爷爷的眼睛因自我陶醉又眯成了一条线。

李姐赶紧挽住马科长的胳膊,边劝说着什么边拖拉着她走进对门的房间。

人群陆续散开,“湘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叫了一声,“喛——姑妈!”谢姐这会儿像一只蝴蝶,飞向了那位老太太,“啥时候到的?也不先打个电话,……”

中伟、刘爷爷站在门口,望着从眼前飘然而过的谢姐,刘爷爷又扯了扯中伟的衣角,说,“我末来的媳妇,真正的维粉丝!”中伟玩笑地问道,“刘爷爷,你说你是谢姐的粉丝?我还是她的钢丝呢。不过呢我猜刘爷爷真正的意思是——谢姐是真正的‘维纳斯’罢?””哎对,对对,‘维纳斯’!真正的‘维纳斯’。”“怪不得你崽崽喜欢她,这个媳妇真心可以。”“哈哈哈,”刘爷爷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

金萍走了过来,她在中伟眼前扬了扬手,“哎,看傻了吧?”“什么呀?”中伟开心地说,“今天我看到二位娘子军的身上,都是满满的正能量!爱死你啦。”说着就要抱金萍,旋即又被金萍瞪得收回了手。

“我可是都弄完了啊,你呢?”金萍问,“我也差不多了。盼盼呢,弄完没?”中伟探头问,“伟哥,我们故事还没讲完冯奶奶就睡觉了。”盼盼跑出屋子回应道。“是催眠曲吧?”中伟笑着说,盼盼也笑了,说,“刚才那死八婆……”“盼盼怎么说话呢?”金萍打断他,“反正是吓到我们啦!就刚才吵架那会,冯奶奶说头晕,左边手脚没力,就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嗯?头晕手脚没力睡着了!?”金萍转身回屋,唤醒、查瞳孔、测脉搏、量血压一套流程下来,“叫李姐!”

中伟忙将李姐叫过来。“李姐,冯奶奶有栓塞症状,马上联系管床医生,开通绿色救急通道,要快!”“好好!萍姐,什么症状我没听懂?”“就是中风症状!”“哦懂了懂了!”李姐赶紧跑到楼层主管办公室告知值班主任高菲,还有正在检查工作的张文建张副院长。15分鈡不到,隔壁六医院急救科的张伏英、陈晓芬两位主任医生、还有正在一楼义诊的中心医院心内科专家涂文瑶也带了两名护士,一台四轮平推车,氧气袋、急救箱就到了冯奶奶的床旁。

“中风后黄金抢救时间是4小时以内!因为你们发现及时,抢救及时,现在冯奶奶已度过危险期,生命体症平稳,谢谢你们。特别要感谢这次来做义工、义诊的中心医院急诊科金萍护士长和心内科专家涂文瑶主任!”电话那头,冯奶奶年青而又漂亮的管床医生何静,告诉了李姐这个好消息并要李姐转达她个人的敬意和谢意。

冯奶奶的屋里一扫刚才沉闷的气氛,热闹起来。

中伟由衷地对金萍说,“多亏老婆的金手指——不但对我的业务是点石成金,而且这次救了冯奶奶的命那也是胜造七级浮屠啊!〞他发着感叹,“有个能救命的老婆真好!有个医养结合的老年公寓真……”“哎哎”,金萍拍了拍中伟的肩,淡淡的说,“天空飘来五个字——这都不算事!”“啊?这都不算个事?”中伟张开的嘴巴半天没合拢。李姐插了一句,“哎,我们这里总讲向院长好!萍姐也好呢。人长得好,心好、技术也好。”此时,心情大好的金萍也说,“李姐,我们医院的曾建平院长更好呢!”“那是那是,我们向院长也说了,好多事多亏你们帮忙呢!”李姐边拖着地,边点头。

刘爷爷这时眯着眼睛又扯着中伟的衣角说,“不好!伟哥,我围裙不见啦!”李姐闻声对他两人讲,“别急!伟哥你们到方老师枕头下找找,应该在那里。”中伟回过神来,说,“哦,好的李姐,我们看看去,顺便道个别。”3人便将刘爷爷扶到他床上坐下,盼盼又按他的要求把电视机打开,调到中央四台中文国际频道,中伟他们便来到方老师房间。见没人,洗手间的门却是关着。盼盼拿开枕头,哇——鞋子、烟头、碎纸全摊在下面,而那条围裙也折得方方正正的摆在那里!看到2人吃惊的表情,金萍指了指脑袋——噢。

“姐,这是什么?”盼盼指着床单上的一片污渍问。金萍正要开口,洗手间的门响了一下,正帮着金萍换床单的中伟对盼盼说,“去跟方奶奶道个别吧,我们就下楼了。”“好的。”盼盼答应一声,一步二蹦就到了洗手间门口。“妈呀姐———”两人闻声看去,见盼盼表情惊恐,连连倒退差点撞倒了餐桌,到了屋外扶着墙就翻江倒海似的大吐特吐起来。

兵兵在过道上见此情形,急忙喊叫着找妈妈去了。

“你照顾一下盼盼。”中伟说完,朝洗手间走去。到了门口,也不禁皱了皱眉——方奶奶正转动着沾满黄色大便的双手,直瞪瞪地左看右看呢。

中伟熟练地在床头柜翻出一双一次性手套戴上,打开热水龙头,将方奶奶的手臂以下部份,全部用清水冲洗一遍,再用洗洁精、香皂洗过二遍后,拿毛巾把手擦干了,扶老太太在靠椅上坐下,然后,又开始清洁坐式马桶来。终于干净了,金萍也赶了进来问“好了没?”“好了!”中伟直起腰来,冷不丁地感觉右肩上落到了什么东西,他扭头看过又马上转向金萍,“帮帮忙!”金萍用戴着一次性手套的右手,边处理边玩笑地说,“真是难为你了,咱俩这好日子刚开始,你就把这吃喝拉撒一肩挑啦。”“这算啥?责任、义务、担当!男人本色嘛。”“得,又开始得瑟了。”中伟没理会金萍,心里说“关键是——怎么会呢?”他抬头向上望去,哇!正对着马桶的天花板上,沾着一大坨黄色的便便!

俩人四目相对,百思不得其解。

李姐在洗手间里给方奶奶忙着冲澡的时候,中伟3人在门外的过道上,订了一个口头协议。

“小帅哥,第一次做公益,表现不错,点120个赞!”中伟、金萍对盼盼竖起了大姆指。盼盼的脸色在鹅黄与奶白相间的校服映衬下显得有些发白,但精神头还不错。他用衣袖抹了一把嘴角说,“伟哥骗我!这里一点都不好玩!伟哥、姐,咱们订个约定,好不?”

二人眼神碰了一下,说道,“好啊,说吧!”

盼盼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发、誓——谁都不许老!”

(二)

沿着一条连接‘老年公寓’和‘老年康复中心’的玻璃顶盖长廊,行进不到5分钟,就到了‘老年康复中心’一楼的‘抢救室’门口了。

中伟正想着如何调整一下盼盼的心情,猛听得金萍叫道“盼盼快往上看!墙上广告写的什么?”中伟奇怪这声叫喊为何这般突兀?见从‘抢救室’推出的平板车上,一个用带子捆着的黑色条状尼纶袋,显出的是一具躺着的人形!也立马接着说,“是啊快看上面——特朗普肚皮上跑火车……不是说他嘴巴上跑火车不靠谱吗,怎么又跑肚皮上去了!这啥意思啊盼盼?”盼盼瞟了一眼广告,也注意到了经过身旁的这台车上面,有个形状特别的‘大棕子’。他不经意地说道“姐、伟哥,你们别吵吵,这是……”猛地,他紧紧抓住中伟的手臂!

中伟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别怕,男子汉!生老病死在医院很常见。”金萍也握住盼盼冰凉的手说,“都过去了盼盼,别想了。每个人都有这一回。”“这就是……爷爷奶奶走了吗?”盼盼眼里闪过惊恐、沮丧而又无助的神情。他盯着车子在拐角处消失,眼泪却早已在眼眶里打着转。带着压抑的泣声对俩人又像是对自己说,“可是我们……我们刚才的约定……”

“盼盼——时间不老,我们不散!”中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定了!怎么样?”“嗯!”盼盼使劲点点头,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等会见到老兵梁爷爷,你这个红小兵,可要精神点啊,”金萍嘱咐说。“嗯。 ”盼盼答应着。

在8楼4病室“心内一科”的一间双人病房里,中伟3人见到了梁伯伯。

老人家身穿蓝白相间的条纹病号服,体态安稳地靠坐在35号病床上,只是安祥的面容稍显黄瘦。一位着黑底红碎花圆领短袖长衫,下穿藏青色紧身七分裤的中年女子,陪立在身边。她手捧像册,静静地翻阅着。在旁边空着的病床边上,端坐着一位年逾六旬的老者,他双手扶着拐杖,和梁伯伯谈论着什么。

“梁伯伯,上午好!”中伟在门口站定,轻轻敲着门打招呼。“好好!”老人见到他们,高兴地摘下老花镜,连声说“欢迎欢迎啊!”又吩咐身边女子“快去泡茶,洗些水果端上来。”“好的,”那女子答应一声,转头面向门口的一刹那,3人眼前一亮——这不是刚才见过的那位漂亮的‘王晓棠’警官吗?

“你们好!请坐请坐。”‘王晓棠’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你好……”中伟回应道,又用探询的口气问老人家,“梁伯伯,这位是?”“这是我爸!”‘王晓棠’笑着回答,露出8颗雪白的贝齿。中伟笑说,“这么巧!刚才你还检查了我的驾驶证呢,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王晓棠’轻摇了一下手,也笑着说“那肯定是我妹妹!”“是……是你妹?哦……”中伟如梦方醒似地接着问了一句“那你是——上周在“华隆步步高”帮一小姑娘找到她家人的那位女警官?”“是的,你记性真好。当时还有我的同事左姝一块帮忙找呢,”‘王晓棠’笑着搬过二张方凳说“都快坐吧”。中伟对着还一脸懵圈的金萍、盼盼做了个鬼脸,“啥眼神,啍!”

“你姐妹俩长得真像、真漂亮!”金萍说。“阿姨,刚才在车上,伟哥还有我姐都说你比电影名星还漂亮呢。”盼盼也插了一句说。“是吗,谢谢你们的夸奖。”‘王晓棠’弯下腰来,摸了摸盼盼的头。

那老者慢慢站了起来,“老伙计,来了贵客,我先告辞了。”梁伯伯向3人介绍——“这是你们的郭伯伯,我的老战友!”“郭伯伯好!”3人垂手站立微笑致意,老人也向他们点点头。“中饭后我到你39床聊天去。莎莎,送送你郭伯伯。”梁伯伯吩咐女儿。

‘王晓棠’叫莎莎!3人相视会心地一笑。

莎莎一手扶老人一手拿着水瓶,往门口走去。金萍注意到,郭伯伯步幅小而迟缓,尤其是他苍白的面容上,那脸颊二旁现出的红晕,就像刚刚用公章盖上去的两片血色油彩,让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说什么,又被梁伯伯的话打断了。

“来来来,36床出院了,你们坐床上。”梁伯伯招呼大家坐下,边说,“也怪不得你们,就因为我这俩女儿长得像双胞胎,好多人都搞混了。”老人家介绍着,“这个啊叫建莎,是我们家老二,在“中山所”当教导员,你们见到的交警啊,叫建潭,是小女儿,还有一个老大叫建湘,在火车站当会计。”

“梁伯伯,您培养出了3位有出息的好女儿啊。”中伟赞叹说。“只希望啊她们通过努力,成为对国家有贡献,对单位有用的人。”老人家摆摆手。“标准好高!”金萍伸了伸舌头,悄悄对中伟说。“来,小朋友坐我边上来。”老人家向盼盼招着手,“梁爷爷好!我叫韩瑞杰,小名盼盼。”盼盼跨前两步,举手行了一个少先队队礼。“好好,不错!动作标准,声音响亮,姿式大方,是个有出息的小朋友!”

老人家拉过盼盼在身边坐下,说,“你们这一来啊,我的病就好了大半啦,欢迎你们常来!”“梁伯伯,您刚理了头发,人年轻了10岁。”中伟说,“梁伯伯,您就这么坐着,我给您轻轻按摩一下,让您再年轻10岁,好不好?”金萍笑着接话,“梁爷爷,我给您表演个节目,您一高兴,又可以年轻10岁啦!”盼盼摇着梁爷爷的手臂,童声童气地说。

老人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直笑得合不拢嘴,“不得了!这一下子我整整年轻了30岁啊。”

“爸,什么事这么开心啊?”莎莎端了茶盘进来,给大家分着茶水笑问。老人家高兴地说,“莎莎,他们都是开心果啊哈哈哈。今天哪,你们就陪我说说话,好不好?”“好,梁伯伯,我们听您的!”中伟话音刚落,盼盼说道,“梁爷爷,我要听您讲故事。”金萍提醒盼盼,“你给梁爷爷准备的节目呢?”“哦……梁爷爷,我给您朗诵一首诗吧。”“别急嘛,来,先吃个水果,休息一下。”老人家安慰道。“不行,梁爷爷,中午我们吃大餐,去晚了就没座了。”盼盼说。“哦?哈哈哈,好好,就按盼盼的安排来。”大家被盼盼的单纯率真逗乐了。

“七律:长征。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

盼盼朗诵完毕,大家纷纷鼓掌,梁爷爷似乎还没有从诗的意境中走出来,他反复吟诵着“三军过后尽开颜——好!朗诵得很有激情嘛!”老人家拍着盼盼的脑袋,问“长征诗我们朗诵完了,我考考你,长征精神是什么?”中伟提示盼盼,“你都看过《长征》电视连续剧,好好想想。”小家伙挠了挠头,“嗯……就是不怕走路,不怕打仗,不怕死,对不对,梁爷爷?”

大家都笑了。莎莎递给盼盼一个削好的萍果,说,“奖励你,背得好,总结得好。”“谢谢莎莎阿姨,”盼盼双手接过萍果。“不谢,小帅哥。”莎莎笑着说,“爸,你看盼盼像不像栋栋?”“嗯,虎头虎脑的样子,还真像!盼盼,做我的干孙孙好不好?”老人家问道。“好!耶!伟哥、姐,我有两个爷爷啦,一个造火箭的工程师爷爷,还有一个会打仗的老兵爷爷!”盼盼童真的回答,腾起满屋欢乐的气氛。

“梁爷爷,您还没告诉我,长征精神的正确答案呢?”盼盼追问。“书呆子,”金萍边轻轻地按摩着老人家的双肩,笑着说了一句。“盼盼理解得也有几分道理。总的来讲,长征精神,就是有坚定的信念,不怕困难,勇敢向前!对不对盼盼?”老人家谦虚地说。“嗯——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梁爷爷最后得分——100分!”盼盼正色答道。

大家哄的又笑了起来,尤其是老人家,高兴得像个孩子。“这是我爸住院以来,最高兴的一天。”莎莎笑着说道,接着又问“盼盼,你这么优秀,以后想做什么呢?”

“我们老师说了,以后考个好学校,再找个好工作,然后学大名星一样,赚好多钱。”“然后呢?”莎莎逗他,“然后……”盼盼抓了下耳朵,“同学们都说,娶个好媳妇,生个好儿子,再上一个好学校,哦不是,是再上一个好幼儿园。”

“这个单循环够大的,终点又回到了起点!”中伟点评。大家又笑了起来。

“莎莎,帮我找出跟总理合影的那张照片来。”老人家边笑边吩咐说。莎莎很快翻到,她把相册递给父亲。

”你们都过来,”老人招呼大家。“你们看,站在中间的这位,就是总理了。当时我是在——第二排左边第一个”

“总理好精神!”金萍说,“嗯,有大国总理风范!”中伟也说。“快看!梁爷爷小鲜肉!”盼盼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得喊了起来。“盼盼,要讲礼貌!”金萍拍了拍盼盼的头。“没事盼盼,”莎莎也凑了过来说,“爸,当年你也是风华正茂,一表人材呢。”老人家也笑了,他问“盼盼,你说梁爷爷小鲜猪肉?还是什么肉?”大家听着都笑了。“爸,小鲜肉的意思是说你很嫩很帅很年轻!”莎莎解释道。“哦?我——很嫩?还很帅?”老人家哈哈哈大笑。“跟年轻人在一起,时间真是可以倒流啊……”

大家笑声平静后,老人家深有感触的说,”唉,就好像昨天的事情——岁月不饶人啊。总理当年也是帅气美男子,看到没?”老人家手指着周总理位置,对盼盼说,“我跟你说啊盼盼,当年,就是这位周总理,还在天津南开中学读书的时候,你知道,他是为什么而读书吗?为了好工作?为了赚大钱?都不是!他说——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老人家凝重的目光扫过周围站立着的4个晚辈,动情地说,“你们都是毛主席说的八九点钟的太阳!胸怀眼界要大些,要志存高远。我们老啦,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哪——家庭的幸福,潭州的发展,国家的强大,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梁爷爷,我记住了!”盼盼看看周总理的像,又望着梁爷爷,庄重的点了点头。

“好!你们再看这张——站在藤椅边上的是我,坐着的这位首长你们谁认识啊?”“这是——陈毅元帅?”中伟有些犹豫的答道。“对了!小陈的历史学得不错啊,莎莎,你要好好向人家学习。坐、都坐下。”

“来别客气,吃!找时间向帅哥学习!”莎莎笑着又递给每人一支香蕉。“谢谢莎姐!你太客气了。梁伯伯,给我们讲讲您在陈毅元帅身边的故事好吗?”中伟说。“我爸记性最好了!过去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爸,你就给讲讲,让我也听听。”莎莎也鼓动着。

“那还是上世纪60年代初,61年,我在瑞士领事馆任党支书记,有幸聆听了陈老总的教诲,”老人家娓娓道来。“ 有天陪陈老总散步,他跟我说,小梁哪,看到瑞士的山,就让我想到了江西的山了。陈老总告诉我,36年冬天,因叛徒出卖,他被国民党军包围在江西的梅岭。加上又受了伤,生死关头,老总写了一首诗,诗言志吧,表达他当时的心情。”老人家顿了顿,缓缓背诵道,“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梁伯伯”,中伟说,“陈毅元帅在生死关头,表明了就是死也要跟阎王爷斗!这在当时,需要多大的气魄和决心啊。”老人家也感慨的说,“是啊,陈老总跟我说,当年,为什么明知道就是死也要闹革命?就因为,他们那一代人,可以为信仰而生,也可以为信仰去死!”

“你们看看,”老人家接着说,“相片里陈老总的眼神,是不是透着一股子不屈不挠的霸气!”4人围了上去,仔细端详这张有些泛黄的旧照片上记录下的一代伟人的风采,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快!快快!赵特、马娅、把43、45床移到走廊上去!还有你们几个——力枚、聪威、小酒窝推抢救车、吊瓶架、开通道到44床,陈钢赶紧打电话叫曼丽姐、赵宾、王艳辉过来顶班!还有两位危重病人马上送到……”伴着走廊传来急促的喊声、脚步声,房间里飘动着一丝不安的气息。

“这44床是位84岁的奶奶,财政局退休的。”莎莎小声说道。“那完了!”中伟不禁脱口而出。“哦?”莎莎问,“哦,我的意思是,这三个4加在一起……”“迷信!”金萍打断中伟的话又瞪了他一眼。

“小陈啊,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来,我就喜欢我的干孙子坐我旁边。”老人家捏了捏盼盼的手臂,问道,“肉肉怎么松松垮垮的呢,是不是缺少锻炼?”盼盼有些无奈地回答,“没时间呢梁爷爷,每天做不完的功课,还要上补习班。”“那不行,”老人家开导说,“学习重要,身体也重要哦。当年干革命工作,没一个好身体,你梁爷爷也撑不到今天。这往后啊,学习的压力,工作的压力,还要保家卫国呢,没个好身体怎么行?”老人家抬起头,看了看大家,问“你们说,对不对啊?”“对!”大家异口同声的回答。

“梁爷爷,再讲个打仗的故事好吗?”盼盼摇着老人家的手臂央求道。“爸,你在家里常给栋栋讲的故事,也可以给盼盼讲一讲啊。”莎莎一旁提示着。

“好,讲个我家乡的小故事吧。”老人家打开了话匣子。

“我像盼盼这么大的时候啊,也在上学。在山西老家介休赵家窑的‘抗日民族中学’学习。”

“那,也学奥数和钢琴吗?”盼盼抬起头问。“哈哈哈,我们那个时候土包子哪有这些学啊?”老人家开心地笑了起来。大家也觉得盼盼纯得可爱。

老人家继续说,“我们那时候啊,除了学文化,还要学习挖地道、埋地雷、扔手榴弹、放哨、看护‘消息树’……”这时,莎莎插话,“听我爸战友说,有一次,我爸站岗放哨时,发现一队日本鬼子下来扫荡。他把‘消息树’放倒后,又在日本鬼子必经的小路上,埋了二颗地雷。后来只听‘轰’!的一声,当场就炸死一个炸伤一个!吃了亏的鬼子,吓得慌慌张张的从原路逃回去了!”

“哇!梁爷爷好棒!”病房里响起一片掌声。

“小日本想要我们屈服当亡国奴?能答应吗?门都没有!”老人家炯炯的目光看着大家,“虽然那时武器落后,但我们共产党的信仰、我们中国人的血性、我们山西人不怕死的精神,一定是压倒他们侵略者!”

又是掌声一片!

“梁爷爷,什么是‘消息树’啊,为什么要挖地道呢?”盼盼的连连发问,把老人家逗乐了,他抚摸着盼盼的后脑勺,说,“是个动脑筋的好孩子。”

“那个时候啊没有电话,发现敌人来了,要怎么做,才能用最快的时间告诉村里还有邻村的人呢?大家想了个好办法——就是把竖在本村附近最高山上的一棵干枯了的树放倒!大家把这能传递信息的树啊,叫‘消息树’。”盼盼点点头,“哦这办法好。”

“盼盼,知道长城吗?”老人家问。“知道啊,我还上去过呢。”盼盼回答。“这地道啊,就是地下长城!目的就是保护自己,消灭敌人。我们在地下,挖成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可以藏人、藏粮食、藏家畜,叫小鬼子找不到吃的喝的,而我们的民兵、游击队,在地道里,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老人家沉浸在那战火纷飞年代的深深回忆里。“那个时候啊,我们村还有附近几个村的老百姓都被‘八路军’组织发动起来啦,打鬼子的热情很高——放哨、查路条、参军、支前、配合主力部队打胜仗。我有两个亲兄弟就牺牲在了抗日前线……其实啊,不管什么时候,相信老百姓,发动老百姓,依靠老百姓,一切从老百姓利益出发,我们的事业啊就会蓬勃兴旺!”

“是的梁伯伯。我爸也说过,要都从个人的苦难和利益出发,就永远也出不了像孙中山、毛泽东这样的伟人。共产党和人民军队成立之日起,从星星之火,从井冈山到二万五千里长征,再到抗日和解放战争到建立新中国,时间在变但初心没变——都是为了让老百姓有好日子过”中伟也由衷的说道。

“时间在变,初心不改!你爸说得好啊,”老人家若有所思地接着说道“我们党啊,从成立之初到出发远征的那一天就一直在演变:坚守的,牺牲的,叛变的,出逃的,腐败的……这种演变到今天也没有停止。但你们要坚信,我们党的主旨主体是从来没有改变过——那就是一直都在民族救亡、民族复兴的历史进程中,坚守自己的时代责任和担当!那些个从自己命运、个人享乐出发做事的败类,就只能拜倒在金钱、权力、风水、迷信的面前……”

老人家语重心长的话语,年青一代的热烈回应,在这平时安静的病房里,此起彼伏。

“我爸还有一枚‘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莎莎将削好的萍果切成小块,放在果盘里,边分给大家边说道,“下周你们怎么安排?商量好了告诉我一声。正好我家刚装修完,通风敞了好多天了,周五接我爸出院,欢迎你们来我家玩、认门、认亲戚,到时我拿纪念章给你们看。”“是吗,那太好啦!”中伟3人高兴得拍起了手掌。

“建莎姐,我们刚好买了新房也想装修。你们请的是哪家装修公司?什么风格?”金萍问。“名匠,新中式。我们同事看了都说设计风格简略、大气,细节考虑周到。我们跟设计师彭棋相处很开心!施工的话,他们公司特意选了一位叫王树如领头的名星装修队做的,不错。你们可以参考一下”莎莎热心的介绍说。“好的,谢谢建莎姐!到时我们也去看看”

“另外,梁伯伯出院以后,建议再吃点中药,调理、巩固一下。”中伟说。“我们潭城中医院大内科李琳李主任的医术、医德、口碑都很不错的。”“中西结合好!”老人家赞许地点点头。接着他又开心地说,“还有啊,到时你们来的时候啊,我要你们尝尝山西的美食。我们老家除了‘山西陈醋’全国有名外,我们家里建湘的手工长寿鸡蛋扞面,建潭的手工粗粮小窝窝头,建莎的手工三鲜水饺,还有锅贴盐菜包子炸春卷,那在我们住的大院里头啊,可是相当的有名哦。”“梁爷爷,您再说下去,我口水都快流出来啦。”盼盼大声‘抗议’说。

大家笑过之后,莎莎笑着说,“今天,我们可是沾了盼盼你们的光。平时,爸对我们3姐妹都是提醒、批评,好难得表扬一回呢。”

“哈哈哈,我这3个宝贝女儿啊,建莎细心、实在、责任心重,建湘活泼、能干、有文采,当交警的小女儿呢,重感情体贴人、心直口快、面冷心热、对人真诚。你们的成绩和进步,爸都看在眼里,主要是担心你们翘尾巴。”老人家解释说。“梁伯伯,”中伟说,“你们这一家子,在外为国家尽忠,在家为长辈尽孝,真可算是‘忠孝之家’了。”莎莎说,“千万别这样说,我爸常跟我们讲,为国家作奉献,为老百姓尽职做服务,是本份。我们跟父辈比,思想境界那还差一大截呢。”

“莎莎是个实在人,做的是实在事,说的也是实在话。”老人家摸了摸盼盼的头,又看着莎莎,缓缓地说,”为了照顾这个家,莎莎付出太多,也牺牲太多……我和你妈,下半辈子是离不开你了。”莎莎赶紧说道,”爸,快别这么讲,都是我们晚辈应该做的。”老人家问,“昨天,刑侦的卫民、还有经侦的春花过来看我。他们跟我开玩笑说,读书的时候,他们两人单相思都同时喜欢你……”“爸”,莎莎笑着戏说道,“他们两个在课堂上,尽讲小话做小动作,总被我们班主任王辉老师提起来罚站……”“一晃,如今都是为父为母的人了,过去的小调皮都成了现在的业务骨干啦。”老人家接着问道,“莎莎,听说你们破获了一起传销大案,集体荣立二等功?”莎莎说,“是的,小区群众举报,我们根椐线索追查,有100多人呢。”老人家又问,“我还听你们谢主席说,这次局里办的‘5﹒4青年节’青歌赛,你唱的《今夜无眠》还得了个美声唱法一等奖?”莎莎笑着回应道,“这个谢湘伶谢姐怎么什么事都向你汇报啊。”老人家也笑了,说,“那有什么奇怪的,我是她的老上级么,哈哈哈。”

“建莎姐不仅人漂亮,而且能力也漂亮,我们都要向你好好学习呢。”金萍赞道。莎莎摇摇头谦虚的微笑着,刚要说什么,“35床梁振云爷爷!服药时间到。”一个戴着大口罩的年青护士,推着装满药品的小推车进来发药了。“好,很准时!是湖南湘潭喜欢唱歌的张林吧,戴着大口罩我也认识你。”老人家开着玩笑说。莎莎起身拿过床头桌上的小塑料杯,接住护士递过来的药片,说了声“谢谢”,便倒水准备给爸爸服药。

大概是受到了房子里欢乐气氛的感染,张护士也笑着对大家说,“你们还不知道吧?35床梁爷爷是我们科室的模范病人呢——打针、吃药、做体检、遵医嘱从来都是不打折扣地配合我们工作,我们科室刘主任要求大家都向梁爷爷学习呢。老干部就是不一样!梁爷爷,您是这个——”张林护士竖起了大姆哥。

老人家笑了,他说,“张护士你知道吧,这啊说明了一个道理:小到一个家庭,一个科室,大到一个群体一个国家,总是要有模范,起表率作用;也总是要有先锋,起带头作用。作为一名党员,不论在哪里,都要起到正能量的作用。你们说,对不对呀?”

“梁爷爷,您又得了一个最高分——100分!”盼盼抢答。

“爸,这1小时不到,你就得了双百分了!属于学霸级的水平啦!”莎莎也打趣地说道。

大家又都笑了起来,尤其是老人家,更是开心得像当年打了个大胜仗一样。

“护士!护士!”一个穿着蓝色印有“陪护”字样衣服的中年女人,跑了进来,焦急地喊,“快去39床看看吧,尿都拉到床上啦,我叫了半天也叫不醒他!”

张护士急忙跟了出去。

“39床?不是老郭吗,这小子刚才还说后天一块出院,怎么……”老人家有些担心的在自言自语。中伟想说些什么,金萍用眼神止住了他。

“刘主任!刘迎伏主任!快来……”门口随即闪过医生护士忙乱的身影。

“莎莎,去看一看你郭伯伯。”老人家的声音忽然有些沙哑和疲惫。

良久,见莎莎用纸巾不停地擦试着泪水,慢慢走了进来。

金萍拥着抽泣着的盼盼,不停地抚摸他的头,轻声安慰着他。中伟默默替老人家后背靠上枕头,又给保温杯续上水,端到他手上……

“唉,老郭……”老人家长长叹出一口气,“老兵不死……”一颗豆大的泪珠,从老人眼角滚落。

“上车啦!”盼盼在车上催着。

中伟牵着金萍的手仍在坪里站着,见枫树的顶端,一簇簇枫叶,在青松翠柏中,在阳光照耀下更象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红枫烂漫灿如霞,不是娇花更胜花!”“好美!”

“你说,像梁伯伯他们吗?”“嗯!”

“伟哥,你刚才在一楼跟我说——特朗普肚皮上开火车,是什么意思啊?”盼盼在后座问

“是什么意思,亲?”

“盼盼问你呢,切!”

“盼盼,意思很简单:我走我们的阳光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坐好啦。”中伟发动了车子,“大餐目标——‘华隆步步高、旺芬园!’”

“不要啦!”盼盼大喊了一声。“嗯——?”中伟、金萍不解地回头看着他。

“我要吃——建莎阿姨她们做的:山西陈醋锅贴饺!手工春卷长寿面、盐菜包子窝窝头!”

作者简介 :

陈清武,60后,出生军人家庭。历生产工人、营业员、柜组长、部门经理、监察部长等职。下海后,在广州某4A广告公司、城市黄页杂社工作。喜看书、交友、旅游,并随笔记下所见、所闻、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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