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月4日,深冬的皖南云岭山区,峭壁悬崖中迸发出险峻和危机。新四军军部所属部队9000余人奉命北移,从云岭驻地出发。1月6日,部队行至皖南泾县茂林地区,突遭国民党第三战区顾祝同、上官云相指挥的7个师8万余人的阻击。新四军军部直属队在叶挺军长的指挥下,与国民党军队血战七昼夜,弹尽粮绝,大部分指战员壮烈牺牲,仅约两千人在分散突围中逃出了敌人的魔掌。
胡汉卿遗像
逃出敌人魔掌的一支近200人的小部队,大部分战士互相不熟悉,只有军司令部下属的一个三支队的作战参谋,让部分突围出来的指战员,他主动担任临时小分队的负责人,领着部队继续向南前进。全队人马人困马乏,只能夜行昼宿。其中一个叫胡汉卿的湘潭籍老战士,他本是三支队的一个排长,突围途中他的战友没有一个逃出敌人的魔掌,就他一个幸存者。
这是1941年1月13日那天的深夜,月黑风高,部队又出发了。大家摸索着在不熟悉的山路上艰难地向前推进。午夜过后,这支饥饿和疲倦的队伍在翻过一个山坳后,胡汉卿脚下一滑,眼前一黑,掉到了一个数十米的悬崖下。他当时便晕了过去,等他苏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好在他是晕倒后从山坡上借着斜坡滚下深沟的,除了皮肤上划出了几处伤口外,并无大碍,而与他同时掉入山谷的九个陌生的战友全部壮烈牺牲,他趁着夜幕降临前,敲开了山下一户贫苦人家的门,这位贫苦人家也有一位在新四军当兵的儿子,由他牵头唤来了几个青壮年乡亲,掩埋好不知名的九位战友。胡汉卿还在老乡的掩护下,恢复了疲惫的身体,养好了伤口。老乡们还给他准备了干粮,并给他换上老百姓的粗布衣衫。
部队去了何方?目的地在哪?胡汉卿一头雾水。他思虑再三,看来部队是无法找到了,他决定转辗回家乡湘潭。
经过一个来月的跋涉,1941年二月中旬,胡汉卿回到了湘潭县锦石乡老家。
这个出生在在涓江边上的胡汉卿,又名胡汉钦,生于1906年,一个地道的贫苦农民家庭,父母亲靠租种地主家的土地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存。在他该入学时,父母居然从牙缝里为他挤出学费,让胡汉卿读了一年私塾。胡汉卿自然成了他们一家祖宗三代唯一的“知识分子”。他22岁结婚,生了五男三女,共八个儿女。
胡汉卿不甘于任凭地主豪绅的盘剥压榨,经常带领穷苦人与地主豪绅进行斗争。1938年3月,在中共地下党的帮助下,胡汉卿与邻近继述桥的乡村医生胡佑生一块在镰刀斧头旗下,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那时中共湘潭县工委恢复不久,力量很薄弱,党组织为了占领工矿阵地,将农村部分党员转移到本县滴水埠膏盐矿区做工,建立矿山中共地下党支部,胡汉卿便是这个支部的主要成员。不久后,因环境恶化,为保全党的队伍,该支部停止了活动。就在同年年底,胡汉卿受党组织的指派,去了江南新四军军部,成了新四军战士。
此时的胡汉卿,是一个年已32岁的新兵老同志,他的战斗意志、军事技术和革命情怀非常成熟。在部队党组织的帮助下,进步很快,他从战士到副班长,到班长,皖南事变前,他在部队仅一年多时间,便当上了排长。
胡汉卿在皖南事变中突围时坠入山谷,幸运地保全了性命,千里奔走,农历春节时回到了家乡。他回家后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找到湘潭县中共地下党组织与组织取得联系。没过多久,他便找到了与他同时入党,已是中共湘潭县工委主要负责人之一的胡佑生。
胡佑生得知胡汉卿与部队失联的情况后,交给胡汉卿就在当地开展地下斗争,建立和发展党的组织的任务。胡汉卿从家庭出身贫苦而愿意支持中共主张的积极分子中,发现培养对象。在极短的时间里,胡汉卿先后培养了多位青壮年入党,并在中共湘潭县工委的领导下,成立了中共湘潭县锦石区茶盘丘支部,胡汉卿担任支部书记。
为了武装斗争的需要,胡汉卿还与胡佑生和中共湘潭县游击队负责人张鹏飞一道,组织支部党员参加游击队的军事训练,并自兼锦石区游击小分队队长的工作。胡汉钦的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得到了当地人民和中共湘潭县工委的肯定。
1944年6月,湘潭沦陷。7月,湘潭县工委书记张忠廉决定恢复滴水埠党的组织,他知道胡汉卿曾在盐膏矿工作过,对那里的情况有所了解,有一定的群众基础,还在新四军的队伍里呆过,有丰富的武装斗争经验,并就他建立锦石区茶盘丘党组织中明显表现出了的组织能力和坚强的党性。张忠廉直接就把去滴水埠恢复党的组织、发展党员队伍的任务交给了胡汉卿。
胡汉卿接到了新的任务,速即将锦石区茶盘丘支部的工作作了安排,便出发去了滴水埠。
在滴水埠,胡汉卿以老矿工的身份作掩护,访贫问苦,深入到矿工群众之中,不到两个月,便发展党员20人,建立了有80多人枪的武装自卫队,建立了中共湘潭县滴水支部。
恢复、建立滴水支部的工作完成了,胡汉卿又回到了锦石区茶盘丘党支部书记的岗位上。
胡汉卿带领党支部30多名党员配合张鹏飞的游击队端伪警察所,捕杀小股日本鬼子,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大大鼓舞了湘潭人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信心。
1945年8月,日本无条件投降。国民党又掀起了反共反人民的浪潮,胡汉卿与他的战友们又开始了与国民党反动派展开了反内战的艰苦斗争。
又是一番暴风骤雨过后。1949年8月,湖南和平解放。胡汉卿被上级任命担任湘潭县锦石乡的第一任乡长。他带领党员干部投入到“打土豪,分田地”、“清匪反霸”和建设新中国的火热斗争中。
本县一处深山密林中,有股土匪武装,常常下山打家劫舍,小部队几次上山剿匪,无异于大海捞针,每次均无功而返。
胡汉卿主动请缨,单枪匹马打入土匪内部,做分化瓦解工作。他根据这股土匪武装都是被“逼上梁山”的穷苦农民,他们打家劫舍的对像都是地主富豪,从不对穷苦人下手,并且都没有血债,他们甚至还曾经打过日本鬼子的特点,向其展开攻心战。
在胡汉卿耐心细致的劝说下,这股土匪武装下山主动向政府缴了枪,成为了人民中的一份子。这次对土匪武装劝降工作,胡汉卿没费一枪一弹,大获全胜。
1952年红梅初绽的时候,胡汉卿已在锦石乡乡长岗位上工作已三年。这几年,上级党组织因胡汉卿革命意志坚定,工作能力强,多次要调他进城工作。都被他婉言拒绝了。现在,他却向党组织提出了辞去乡长回家当农民的请求。
难道说,胡汉卿是因革命胜利了,革命意志就消退了?
胡汉卿说:正因为革命胜利了,建设新中国更需要他那样的青壮年。
有人说他是革命的功臣。他却说,将自己与在胜利前牺牲的战友相比,微不足道。上级领导见胡汉卿辞职的意志已决,批准了他的请求。
一个1938年入党,当过新四军,对革命有重大贡献的好同志,不要公职,不要享受,就这样回乡当了农民。
再后来的岁月里,胡汉卿始终以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从不居功,从不自傲。始终保持着一个共产党人、一个普通劳动者的政治本色。50年代末的反右中,因为他为人耿直、讲真话,有人还曾把他劝降土匪的事颠倒黑白地说成:胡汉卿跟土匪就是一伙的。污水就是污水,它无法玷污革命人的灿烂青春。上级从来都没有相信那恶毒诽谤的鬼话。胡汉卿也从来没把这一类的诽谤当回事。
1969年10月的一天,积劳成疾的胡汉卿最后的时日到了。他对守在病床前的儿女们说:我这一辈子没给你们谋一丝一毫私利,也没有给你们留下任何遗产,相信你们都不会怪我的。
胡汉卿老人走了。63岁的生命化作一个堂堂正正的惊叹号。
儿女们知道,他们的父亲最挂记的是那些为革命牺牲了的战友,“皖南事变”牺牲的那些有名无名的烈士;在黎明前牺牲的中共湘潭县工委书记胡佑生、湘潭县武工队队长张鹏飞。他们的父亲生前常对他们说:要珍惜来之不易的今天的幸福,要永远铭记先烈的功绩。
在他的灵位上、墓碑上及革命生涯中一直有两个同音不同字的胡汉卿和胡汉钦。姓名对于全心全意为人民谋幸福的共产党人来说,永远仅仅只是一个代号、符号而已。
他用他平凡的人生,诠释了一个共产党人的情怀和胸襟。
公元2003年春色满园的时节,我们来到胡汉卿老前辈的墓地,他长眠在故乡这块曾经战斗、奋斗的土地已经54年了。陪同我的胡汉卿老人的孙子胡光耀深情地说:“爷爷的一生,是普通、平凡的,却也是轰轰烈烈的。他对国家、民族、人民的热爱,他的无私无畏,永远是我们晚辈学习的榜样。”
我们在在胡汉卿老人的墓前看到:松树的种子在萌动新的嫩芽。墓盘的涓江水在继续不息地向着湘江、向着大海奔去。(鄢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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